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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二、下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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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二、下落

嚴都平原本只發覺他當是神龍族遺孤,聞到這熟悉的血腥氣,才知道他就是神龍族的太子,瞳兒小時候用他的血補過身體,嚴都平看不下他如今的落魄樣,親自取了藥為他療傷。

阿旁和瑞隆坐在邊上瞧著,阿旁還是有些不信:“長得怪普通的,真是龍族的嗎?”

瑞隆倒沒在意長相:“他們神龍族不看五官,得看龍角和龍鱗。”

嚴都平處理了外傷,他的內傷太重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,不過給他正了骨,也打通筋脈,讓他不再佝僂,恢覆後能自己調息。

此時再看,他挺拔了許多,身上有了些許氣勢:“在下伯施,乃神龍族太子,見過帝君,萬謝帝君解救之恩。”

阿旁聽到他開口說話:“喲,還真給我紮好了,瞧你這模樣,歷劫來的?”

瑞隆扯了扯阿旁的衣袖,讓她耐心些,嚴都平給伯施沏茶,讓他緩口氣慢慢說。

“我父王因不願與魔界劃清界限,遭玉帝貶斥,退守神龍山,當時另有一脈效忠玉帝,就是如今九重天的真龍一族,原本相安無事,可真龍族血脈日漸雕零,生出與神龍山通婚聯姻的意思,父王不允,但我叔父樂於同真龍族及九重天交好,矛盾不斷,爭吵不休,後來我父王與叔父按龍族的規矩鬥法,雙雙下落不明,我出山尋找父王下落,真龍族率天兵天將趁虛而入,我阿姐守山頑抗,最終不敵,為護幼龍入海逃生,阿姐縱火焚山,與真龍族的首領同歸於盡。我被九重天追殺,先過誅仙臺,後過斬龍鍘,僥幸活命,但是神力全無,失聰失語,茍且活到今日。”

嚴都平問:“中元相遇,不是巧合?”

“北鬥星君與我有救命之恩,我是受他所托,引帝君入陣,但見了楊姑娘……”

阿旁站起來:“見了我們姑娘怎麽了?”

伯施道:“我出生批命時,有一卦說,木易為主,雞冠為憑,姑娘當是我主人。”

這下瑞隆也騰地站起來:“搶我活兒來的!”

阿旁指著他:“真是要多謝你提點,我們姑娘要是同我們一起出來,也不用遭這一場罪。”

伯施羞愧萬分:“伯施自知犯下大錯,請帝君責罰。”

嚴都平心生疲憊,不曾料到龍族批命會牽扯到瞳兒,神龍族沒幾個老資歷活著,這事兒恐怕還要找機會問唐玉:“你既認主,本君不好擅自罰你,不過姑娘醒來之前,本君要使喚你們幾日。”

“謹遵殿下吩咐。”

*******

十月初一,民間有燒寒衣的習俗,人們怕地下的親人好友冬天冷,會燒些衣物給他們禦寒。好日子容易出亂子,各方鬼魂忙著收錢收衣,像拿錯了東西,殺鬼越貨這樣的小事,自然不會報到嚴都平跟前,孽鏡臺出了岔子,有鬼為亂,不服管束這種事,各殿冥王也會妥善處理,上個折子告訴就行,但是地獄有惡鬼逃出,不知所蹤這樣的大事,處理之餘,就不得不向閻君呈報。

地獄制度森嚴,管控極為嚴苛,百年未曾有惡鬼逃脫,這次三殿十一獄跑出一個,地府上下都頗為震驚,五道親自追查,但是尚未抓到。

地獄司的吏使站在天清寺藥房外頭,相當不自在,這樣的日子,廟裏來上香的凡人很多,僧人們當然不能閑著,經文是念了一遍又一遍,他雖是鬼吏,但也是鬼啊,這經聽得他想立刻投胎。

好容易阿旁將軍從裏面出來,吏使趕忙搭話問:“殿下怎麽說?”

阿旁冷眼看了看他,在他遞來折子上寫了四個字:勿殺,重罰。口中回道:“泰山王殿下定往野鬼村去找了,這鬼沒皮又缺個胳膊,一定會去那裏找張皮,除了那裏,第五獄最容易藏身,要去搜,不要漏了,抓到莫要立時斬了,送九殿十一獄去,刑期翻倍。剝皮司不是說逃就能逃出去的,要麽有人玩忽職守,要麽就是有意為之,仔細查,涉事的一個也不能輕饒。”

“是。”

吏使接過折子,要走不走的,阿旁皺眉:“有話就問。”

吏使笑笑:“也沒有別的話,就是想問問,殿下怎麽選在此處落腳,城裏也有道觀,您幾位在這兒處處受約束,我們來去也不大方便,何苦呢。”

“殿下的心思,是你能猜透還是我能猜透?我們都是聽吩咐,能忍則忍吧,總不會待得太久,你們擔待些時日。”

吏使道:“將軍這話說的,我們能來去幾回呢,也就是問問。阿羅將軍呢?怎麽不見他?”

“姑娘病著不方便,他替姑娘往城外林子去,給孤魂野鬼送寒衣去了。”

“姑娘病了?”

阿旁嘆了口氣:“跟你說倒是無妨,你下去別張揚,姑娘這回病得厲害,殿下都沒有頭緒,愁得很,這才什麽人都不肯見。”

“我說呢,將軍常在殿下左右,千萬勸著一些,姑娘吉人自有天相,請殿下放寬心。”

“有勞大人掛記,我一定轉告。”

“那下官這就告辭。”

“孫大人慢走,我這邊走不開,不遠送。”

吏使走後,阿旁又轉身進了屋,拿了蒲扇往後院去,坐在廊下看著藥爐,他們在寺廟裏面久待,怕冒犯佛家,都隱去了靈力,這兒一連下了幾天雨,坐在哪兒都是涼颼颼的,衣服穿了一件又一件,還是不擋風,只是今日,未免太冷了一些。

阿旁擡頭看了看天:“在地府也沒這麽冷過,這是怎麽了……”

宿光師父從禪房裏出來:“恐怕是那位盯著天清寺呢,這兩天聽到許多施主說,咱們寺裏比外頭冷。”

阿旁扔下扇子:“要來來,要走走,白折磨人做什麽。”

宿光合掌笑道:“施主莫氣,貧僧估摸著,也快來了,阿旁施主要是冷得厲害,爐子就不要煎藥了,烤火取暖吧。”

阿旁聞言拾起扇子:“那不成,我們姑娘一天兩碗藥,時辰一點不能錯的。”

宿光回自己禪房,茶爐上煮的一壺水開了,他走到茶案邊坐下沏茶,一陣寒風進屋,吹滅了茶爐裏並不太旺的火,再擡起頭,對面已經坐了人,宿光手裏剛開的一壺熱水瞬間涼透。

宿光無聲笑笑,把水壺又放回爐上,爐火又燒起來:“施主稍候,天冷了,茶還是喝熱的好。”

“嚴都平是不是在這兒?”

“您上我這兒找人來了?”

玉帝揮手把宿光屋裏的蠟燭都點上,漫不經心地四下打量:“佛道兩家還算和睦,要是鬧翻了,對誰都不好,勸你就不要幫著他躲躲藏藏了,孤親自來問,也算給足你面子。”

宿光道:“貧僧問一句,您找他,是為公還是為私?”

“私事。”

“那就是了,既是私事,您大可不必用這些話來壓我,我不過是幫朋友忙,無關道家佛家,只為一個義字。”

玉帝冷笑:“你不願意交人,就莫要怪我先禮後兵。”

“只要別拆了我的廟,別傷了寺裏的僧人,我不攔著。”

“他已經走了?”

“無可奉告。”

玉帝看著宿光,或許佛家挑菩薩也要考究相貌吧,見過的幾個都是這般慈眉善目,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,嚴都平的徒弟傷得很重,他肯定要施法給她療傷,但九重天上探不到絲毫他的氣息,不管他現在在不在這兒,這裏都是他最後現身的地方,宿光肯定知道他的下落。

他的元神在天清寺裏外上下游了個遍,看到嚴都平的手下端著藥進了塔樓,但是塔樓有佛家的珈藍羅漢守著,他不能擅闖,若是硬闖進去,結果只是嚴都平的障眼法,得罪藥王菩薩事小,惹惱佛家,得不償失。

宿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,他一定尋到塔樓了,也不打擾他,靜靜等著他回神:“我知道你們那兒,仙界魔界好像不大和諧,最近鬥得越發厲害,不過,還沒到你們兩個單打獨鬥的時候吧,您找他究竟有什麽事?”爐上的水又開了,宿光笑道,“水開了,施主,喝杯熱茶再走?”

玉帝道:“要如何,宿光師父才會松口告訴我他的下落,或者讓我進你的塔樓看看也行。”

“我說他在我這兒,您大概不信,我說他不在,您也不信,他的下落,不在我怎麽說,在您自己怎麽想,找到找不到是你們之間的事,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呢?他家老三,傷得很重,您耐心等一陣子,還怕他不去找你算賬嗎?”

玉帝咬了咬牙:“自是,有事問他。”

“能讓您在九重天上坐不住,莫非是沈姑娘的事情?”

玉帝皺眉看了看他,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:“你知道?”

“都平給我講過一個故事,說天上啊有一個神仙,出身不凡,修為極高,是師門中最得意的弟子,他的師父一心想把位置傳給他,但是他如何都等不到九九劫的最後一劫,於是他到凡間來尋找答案,沒成想,這最後一劫竟是情劫,他愛上一個姑娘,愛到願意為了她拋棄天上的一切,但是姑娘不愛他,心裏裝著另一個人,他便殺了那個人,不顧一切娶了那位姑娘,姑娘恨他入骨,無時無刻不想為心上人報仇,終於有一天,他也殺了自己心愛的女子。都平跟我說,到這裏其實都還可說,他想不明白的是,這個仙家後來又一心想要心愛的女子活過來,天上地下折騰,我也想不明白,你說他為什麽親手殺死她,又想她再活過來呢?”

玉帝沈默半晌:“因為我不想成全他們,我想讓她陪我一起痛苦。”

“論心狠,都平比不上你。他既然能把沈姑娘藏那麽久,就說明他有辦法躲你,你想知道真相,只能等。”

“等?等多久?”

“起碼等他家老三好些吧。”

玉帝嗤笑:“東皇金符,紫薇帝都魂飛魄散了,那個凡人怕不是已經死了。”

宿光搖了搖頭:“我看你的悟性不過爾爾,最後那一劫,看來還是沒有過去。”

玉帝起身:“孤還會再來的,告辭。”

他一走,寺裏倒是比先前暖和了一些。

阿旁端著藥上到塔樓頂上,那裏的確有一個姑娘,也是楊瞳的模樣,阿旁把藥遞給她:“喝藥。”

那姑娘接過一口喝完:“怎麽又是你,前幾日那個公子呢?”

“幹嘛,犯花癡啊。”

“呸,老娘是九尾狐,什麽樣兒的男人沒見過,犯你爹的花癡。我讓他給我抓幾條魚來吃吃的呢,我不愛吃素。”

“愛吃不吃,誰有功夫給你抓魚。”

“餵,你們剪了我一條尾巴呢,我在這兒假扮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,你對你們姑娘也這樣?”

阿旁嘆了口氣,忽然溫柔起來:“想吃什麽魚?烤著吃還是煮著吃?”

“就鯉魚吧,烤著吃。”

“好,下次給你送。”

“怎麽突然這麽好?”

阿旁拿上藥碗往外走:“從前,我該對她好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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